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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25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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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25章

“噗呲噗呲……”

明明周遭該是很嘈雜的, 但是宋眠還好像聽見了皮與肉分離時那種微不可聞的聲音。

她看著那泛白的外皮粘連著紅色的組織一點一點從肉上分離,連自己的身體都開始一陣一陣的發疼。

雞皮已經脫落,但是那血屍還沒死透, 她眼睜睜看著那一團血肉模糊的紅色在地上翻滾扭曲著掙紮,發出痛苦的嘶鳴,那嘶鳴已經完全不再屬於動物的範疇, 在宋眠聽來格外刺耳。

血屍不過也只是掙紮了那幾下, 可在宋眠的眼中, 這幾息卻好像是幾百年那樣的漫長,那種慘絕人寰的場面讓她心臟跟著抽緊, 刺鼻的血腥味幾乎當場就要把她刺激得暈過去。

但是宋眠並沒有兩眼一翻就暈倒在地, 連她自己都驚訝。

不知不覺中, 她已經遇到了太多離奇古怪的事情,她的心臟也變得格外的堅強了。

宋眠抖著自己的雙腿, 扶墻讓自己站直身體,深吸一口氣, 試圖冷靜下來。

沒什麽可怕的,她身邊就糾纏著一直疑似會剝皮吃人的妖怪,她根本不怕!!

可是宋眠這樣安慰自己的時候,腦中浮現的卻是黎王那張臉。

看著那麽弱不禁風的一個人, 笑起來的時候溫和又無害, 可是他頂著那張好看的人皮,做出來的卻是這種妖魔才會做的事情,宋眠覺得惡心。

很快,喧囂的聲音由遠及近, 宋眠終於被吵得清醒了。

“殺人了!又殺人了!!”

“血……有血,救命啊!!”

“不要慌, 不要亂,你們不要動!”.

“啊!!兇手又殺人了!!”

宋眠的心臟被震了一下,她總算真正清醒了過來,她用力將玉葫蘆擰好,重新把它掛在自己的腰間,而面前那只血淋淋/明顯不是被正常宰殺的雞,被她匆忙拎起,順著小小的後窗直接扔了出去。

難聞的味道已經順著小房間開始往外鉆了,但是因為廚房亂作一團,所以也沒人再在意那點不尋常的味道了。

宋眠一沖出來就被亂跑亂竄的下人給撞了個倒仰,就算她並不是嬌小姐,但她的力氣也不如那些常年幹粗活的下人來的大,眼看就要後腦勺著地,幸好背後有雙手即使接住了她。

落在熟悉的懷抱裏,宋眠亂如麻的腦子裏本能的蹦出了幾個字——

是他。

不管是劉宗還是祁宗,總歸,是他,自己不會摔倒了,也不會被匆忙的人踩在腳下了,宋眠真是狠狠松了一口氣。

但是祁宗就沒那麽放松了,他的臉還是陰沈的,可是他永遠不會對宋眠兇,所以他放輕了聲音問她:“眠眠,你怎麽又亂跑?”

說罷,他又皺起了好看的眉,將她強行拉到角落,躲避了來來往往的下人。

宋眠心虛著,頸側湊來一張好看的臉,他像一只幼獸一樣在她的皮膚上聞了好幾下,然後語氣忽然沈了。

“怎麽有這麽重的血腥氣。”

宋眠慢慢吞吞的說:“我剛才想喝雞湯,就去找廚子,沒想到誤入了殺雞的地方。”

祁宗沒再追問,他們正好就站在殺雞房的不遠處,他大概是信了。

保護祁宗的暗衛給兩個人開路,離開了亂糟糟的後廚房,手下對祁宗說:“方才宴廳裏死了人,那幾個下人正好進去送菜,所以看見了屍體,才被嚇成這樣。”

這群人吵嚷著回來,將死人這件事宣揚了出去。

大家原本對晚上的花藝評選非常看好,所有人都覺得,人多力量大,他們全都聚在一起,兇手肯定就不敢再出現了。

在這樣所有人都以為安全的時刻,還是死了人,而且他們連死者的影子都沒有撈到,所以,這就意味著,這裏還會死人,就算他們所有人都在一起,就算他們全都睜大眼睛仔細看著,說不定在顧及不到的地方,又會有人死去。

什麽樣的人可以做到如此?

除了妖怪,除了那人們口中的剝皮妖怪,還有誰能做到?

這世界上真的有妖怪?

祁宗帶宋眠逆著人群往宴廳的方向走,宴廳已經戒嚴,所有人全都惶惶的湊在一起,那個先前與死者親熱的女子已經嚇得暈了過去,直挺挺的躺在榻上,面容沒有一點人色,賓客中一個懂醫術的姑娘在給她診脈,其餘人全都默契的遠離了那個地方。

祁宗和宋眠一出現在宴廳中,就成了所有人關註的那對象,那種警惕謹慎的表情讓宋眠覺得渾身不舒服,她知道,他們這是被人懷疑了。

三五個王府手下正小心翼翼的蹬著凳子往上夠,試圖將倒掛在上面的血屍給拿下來。

直面如此恐怖的東西,盡管不是第一次,這些人也依然是恐懼的。

那血糊的一團晃晃悠悠,僵死的面容直懟士兵的臉,那人因為恐懼,手下的力道松了,那倒掛的屍體就這樣掉了下來,直接掉在了士兵的身上,那人與血屍臉貼著臉,鼻梁與眉骨沾了血,對上那雙黑洞洞的僵死黑瞳,竟來不及叫喊,直接兩眼一翻,暈了過去。

黎王氣得連咳了好幾聲,在一眾人的驚叫聲中失去儀態的罵了句沒用的東西,其餘人回過神來,趕緊慌張的將自己的同伴與那具屍體分開。

宋眠的眼睛忍不住的往黎王的身上瞟,這人總是一副白衣,一副翩翩公子的模樣,那件玉葫蘆的掛飾也講究,這樣式她見都沒見過,可就是這樣一個人,他溫和的笑著,打著正義的名號要她給祁宗下藥。

如果她將那無色無味的藥摻進祁宗的酒裏會怎麽樣?

她不敢想。

祁宗會當場變成一具血屍麽?

然後距離他最近的人就理所當然的變成了兇手。

好個一箭雙雕的毒計。

宋眠的後脊一陣一陣的發涼,要不是靠在祁宗的懷裏,她根本就無法穩住自己的身體。

她這驚懼的表情放在這裏並不突兀,因為很多人甚至被這駭人的場面嚇哭了。

祁宗總覺得有道視線落在他身上,不同於警惕的人群,那道視線更加不善,他望過去,發現衛振峰正皺著眉,在打量他。

衛振峰在京城中都是位高權重的人物,常年的威壓是黎王都敵不過的,當他那張本就嚴肅周正的臉嚴肅起來的時候,許多人嚇得連哭聲都小了一些。

多有錢的老板,也怕當官的。

見祁宗不但沒有心虛,反而還這樣不避讓的回視他,衛振峰沈沈的問:“你剛才去了什麽地方,為什麽不在這裏?”.

祁宗一點也不慌,他一字一句的說:“眠眠不舒服,我帶她去廚房找碗解膩提神的湯。”

“你膽子還真大!”衛振峰立馬提高了聲音,“你是不是把命令當耳旁風?你不知道沒有允許是不可以私自離開這的嗎?事發的時候你並不在這裏,我若說你是兇手,你該拿出什麽證據證明自己的清白?”

這話是相當有力道的,衛振峰一出現就是位高權重的大人物,他目光郎正清明,自帶一股威壓,此時眾人正是恐懼到極點的時候,衛振峰這帶有引導性的話一出,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在了祁宗的身上,那麽多懷疑猜忌的目光,把宋眠嚇得雙腿發軟。

她的猜測果然是沒有錯的,這種時候,就算只是懷疑,那個人也定會成為所有人宣洩恐懼的出口。

祁宗說:“這有什麽的,我只是去廚房,又不是去殺人,我還與廚房的廚子說了話,廚房那麽多人都可以證明。”

衛振峰將信將疑的說:“是麽。”

他轉頭對手下吩咐道:“把廚房的人都給我叫過來。”

場中寂靜無聲,甚至落針可聞,灼灼目光朝兩個人打來,宋眠明明還好好的站在那裏,卻覺得自己像是已經挨了審判的鞭子。

沒有人說話,沒有人出聲,向來在丈夫面前說得上話的衛夫人只是躲在衛振峰的後面,一臉擔憂的看著祁宗與宋眠,一直到監督著手下安置好屍體的黎王去而覆返,看見這架勢,才來為祁宗求情。

他委婉的對衛振峰說:“大人,這其中肯定有誤會,我與祁公子是老友,我相信他不會做這種事情。”

有了黎王的開頭,那些仿佛被點穴一樣的人們才重新“活”過來,有那常與祁公子打交道的也回過神來,心中暗暗覺得有道理。

祁公子就是通州城的人,他為什麽要殺害通州城的人呢?

他不是這樣的人呀!

可是衛振峰無法與這些人共情,他一揮手,打斷了黎王想要求情的話,對他說:“不必多說,如果他是無辜的,自會有人為他作證的。”

宋眠在人群中看見了傅潔和傅朗兩兄妹,兩個人站在人群中間,傅潔已經面無人色,傅朗尚算鎮定,但是眼睛死死盯著宋眠與祁宗兩個人,一副隨時都要沖過來的模樣。

宋眠給他使了個眼色,叫他不要輕舉妄動。

大家的神經本來就緊繃著,原本他們是有禮的那一方,只要廚房的人做了證,他們就是清白的了,如果傅朗這個時候動了,說不定這衛振峰還要說他們這是心虛,想要逃跑,更加坐實了他強加給他們的罪名。

很快,廚房的下人就全都被押送了過來。

這些人瑟縮著,一副被嚇破了膽的模樣。

宋眠心細,主動站出來,指了好幾個人。

她說:“這些人都能證明我們兩個去了廚房。”

他們兩個穿著與忙碌的仆人不一樣,剛一出現在廚房的時候,許多人都朝他們看,宋眠對這些目光非常敏感。

她指出的那些人裏,還有最開始與祁宗說話的廚子。

這些人在衛振峰的面前跪成一排,衛振峰盯著宋眠的臉,一直到她說完,才慢慢將目光從她的臉上移開,低頭去看腳邊的廚子:“她說的是真的麽,你見過那個祁公子,他還與你說話了?”

那廚子一張胖臉上面滴著油汗,不知是因為室內氣溫過高,還是因為害怕衛振峰。

聞言,他戰戰兢兢回過頭來,看了一眼祁宗,然後轉回頭去,重重在地上磕了一下:“大……大人,我沒在廚房見過這位公子……”

胖廚子的話猶如平地一聲驚雷,將宋眠的耳膜炸得嗡嗡作響。

她震驚的看著那個胖廚子,驚慌的跑到他的面前,拎起了他的衣領:“你好好看看,是我們倆,我們倆當時一起去的,還有你……和你……”

她一連指了好幾張臉,然後急匆匆的說道:“你們肯定看見我們了。”

胖廚子為難的說道:“小姐,我們不敢說謊,我們只在廚房看見了你,當時是你身體不舒服,想找我們要一碗湯……”

宋眠的大腦一片空白,她覺得自己頭暈,又開始分不清哪個是現實,哪個才是虛幻了。

她茫然的看著地上跪成一排的下人,他們眾口一致,全都說在廚房只看見了宋眠。

人群中出現了騷動,那些驚疑的人全都看著祁宗,這人到現在也依舊不見慌亂,那樣直挺挺的站著,沒有開口求饒,沒有要為自己辯解。

宋眠真的急了,她現在覺得祁宗這樣的表情有點可恨了,她恨不得將他那張好看的臉撕下來,叫他不要再笑了,這種時候,這樣的表情,就算他是無辜的,別人也會將他看作是囂張的兇手呀!

宋眠的眼圈都急紅了,她拽著祁宗的衣領子,哆哆嗦嗦的說:“你……你不要再笑了,你倒是解釋呀……”

祁宗悲憫的看著抓著她一副的姑娘,無奈的嘆了口氣,他說:“眠眠,我只能笑。”

宋眠根本聽不懂。

那邊,衛振峰將下人們盤問了一遍,最後怒而拍桌:“來人,將祁宗帶下去好好調查,他現在是最大的嫌疑人,不能放任他在外面亂跑!”

抓到了兇手,眾人一哄而散,傅朗卻真的急了,他撩起袖子就要沖上去,拼著搶也要把祁宗從他們的手上搶回來。

還好傅潔比他有理智,她拼命拉住了傅朗,然後說:“你不要沖動,你雙拳難敵四手,那麽多人,你本事再大都沒用。”

少年急紅了眼睛,他不甘心的說:“難道就讓他們這樣把公子抓走麽?”

傅潔說:“你糊塗了,公子肯定是清白的,但當下最要緊的就是找幫手,咱們找到證據,就能證明公子的清白了!”

好說歹說,傅潔把傅朗拉走了。

嫌疑人已經找到,這種時候,人多反而又不方便了,於是衛振峰馬上叫手下來驅散了人群,島上的禁令也解了,大家隨時可以離開。

花藝大賽辦過了,島上還出了人命,沒人願意在這裏多留,馬上就回去開始收拾行李,準備連夜坐船離開。

離去的路上,這些事不關己的人們又開始說起剛才的事情。

一人說:“人就是祁公子殺的,我早就猜到了,那人不正常,總是那副笑模樣,平常能說他是和氣,但是你們知道麽,那舞姬與我的住處近,案發的時候,我到得很快,結果到了那裏的時候,那祁公子也站在門口了,臉上還是笑著的,你們說這種人可不可怕?”

“這麽說來,我也有印象,每次,祁公子都是到場最快的,第一次發現死人的時候,那屍體就是他撈上來的……嘶,他這招可真毒啊,好一招脫罪的妙計,我們差點就被他給騙了……”

“……別說了,咱們還是快走吧,我總覺得這地方涼颼颼的,不吉利。”

“說的也是……”

碼頭上,一個姑娘遲遲不願意上船,這姑娘也是泛舟游湖的時候在水裏發現人皮的人,她總覺得這水裏陰森森的,好像隨時都能竄出食人的怪物一樣,不願意上去。

她對自己的丈夫說:“要不……咱們還是等天亮了再走吧,我心裏發慌……”

丈夫則不同意,他覺得夜長夢多。

傅家姐弟藏在陰影處,聽著這些人的議論,心裏不是滋味,墻倒眾人推,話是這麽說,但這些人是不是太冷漠了一些?

就剛才討論的熱火朝天的那群人裏,就曾有被傅朗行俠仗義幫助過的人,還有曾百般討好傅潔的人,現在這些人全都換了一副嘴臉,傅潔甚至都要認不出他們了。

傅朗生氣的對她說:“這就是一個圈套!他們冤枉公子,把他關在這裏,他們也就能使這樣的雕蟲小技了,否則回了通州城,那就是咱們祁家的天下,到處都是咱們的人,還能容他們這樣……唔……”

傅潔不悅的說:“小點兒聲。”

“……”

衛振峰原本對祁宗帶來的所有祁宅人都起了疑心,所以想將這群人一起控制起來,奈何祁家人訓練有素,趁著大夥兒全都匆忙離開的間隙混入人群中,很快就消失無蹤了,所以衛振峰只能就此作罷,將宋眠和祁宗控制了起來。

黎王大概也沒想到祁宗會殺人,記得險些病發,他想給這位老對手求情,奈何衛振峰動了火氣,此時油鹽不進,直接把祁宗押進了大牢。

宋眠的待遇比她好一些,她被關在一個房間裏,這個房間布置得很華麗,一看就是給女人準備的,但只要一想到那個將她關在這裏的人是衛振峰,她就一點都踏實不下來。

她還記得自己曾經看見過什麽。

衛振峰是不是妖怪?

黎王到底是不是人?

這些問題縈繞在她的腦海中,理不出頭緒。

宋眠渾身發冷,只能把自己蜷在角落,她試圖慢慢的思考。

首先可以確定的是,她已經卷進了這件離奇的事情裏面,再也無法脫身了。

那麽,她就要站隊。

她對儒雅的給她遞毒藥的黎王感到恐懼,這種背後捅人刀子的笑面虎,指望他是不安全的。

而衛振峰……

雖然這人長的一身正氣,但是宋眠只要一想起她,就會皺眉頭。

在為數不多的選擇裏,宋眠發現,她只能選擇祁宗。

這可太諷刺了,她現在居然分不清誰是真正的人,誰是真正的鬼,並正要想辦法去救一只危險的妖邪。

那廝被抓住的時候也一點不見慌亂,就說明他還是有辦法的吧?

宋眠一臉覆雜的從角落站起身體,看向緊閉的大門。

*

衛振峰從關押著嫌疑犯的牢房中走出,走過潮濕臟汙的地面,走到空氣清新的牢房外。

拐角處,黎王身披厚重的披風,咳嗽著。

聽到腳步聲,他敏銳的轉身,輕笑著迎向衛振峰。

若細看,黑夜中,那雙總是溫潤的眼睛帶著狡詐毒辣的暗芒,衛振峰笑著一步一步朝他走近,對他說:“皇弟待在這通州城,身子一天不如一天,但這裝神弄鬼的本事倒是不小,有幾次差點把我也給騙了去,以為這世上真的有妖怪了。”

黎王笑了笑,恭順的說:“兄長說笑了,一切都是人為,哪來的妖怪一說,那都是編出來愚弄下人的。”

牢房中,手腳被栓了鏈子的祁宗透過幾根鐵柵欄眺望窗外,牢房在河邊,透過這裏,可以看見河上的燈火。

那是陸續離開湖心島的人們。

現在他不笑了,沒人看見的陰暗牢房中,蜘蛛從自己編織的網上慢慢下墜,落在了冰冷的人身上,然後,這毒蟲似是被什麽可怖扭曲的鬼人面嚇住,滾落在地,慌忙而逃……

夜色將盡。

黎明之時。

最快的一艘船終於看見了陸地。

後半夜湖上起了大霧,他們只能憑感覺往前走,索性,他們成功回來了。

那人松了一口氣,正要叫裏面的人出來,他們終於回到通州城了。.

但船漸近,霧色也淡了,待他看清那迷霧之後的島,島上的船形客棧,登時面無血色,險些跌進湖裏。

他們……

沒有離開。

他們……

還在原地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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